乡村·匠心故事丨农耕文明中的竹编回响

6月14日清晨，微光漫过泗洪县双沟镇中潼村上空，张发生握(wò)着篾刀坐在自家小楼(xiǎolóu)前，刀刃落处(luòchù)青竹应声绽开，数十载光阴凝在老人(lǎorén)手背隆起的筋脉里。清晨的露珠滴在张家小楼前的竹料堆上，激发了沉睡的竹香，见证着跨越半个世纪的匠心传承。

“嗤嗤”声不断从小院传来，老人手中的(de)刀不停地升起又落下，竹屑纷扬间，那些毛竹经他(jīngtā)指尖一抚，便化作细密柔韧的篾条。作为村中仅存的三位篾匠之一，张发生自少年时期便跟随父亲(fùqīn)习艺，将岁月倾注于竹编事业，书写着一段关于竹编工艺(gōngyì)传承的故事。

“竹编制作需经劈蔑、磨蔑、分蔑、设计、编织、打磨六道核心工序。其中，劈篾是最(zuì)考验手艺人功力的环节。”老人手中的篾刀从左向右寸寸(cùncùn)移动(yídòng)，不一会儿，6条粗细均匀(jūnyún)的竹丝轻轻散落(sànluò)。在张发生的记忆里，篾刀劈开竹篾的“嗤嗤”声是他童年最动听的歌谣。自小就与篾刀打交道的他，如今闭目便能精准劈出细密均匀的竹条。

在张家的(de)小院中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竹编(zhúbiān)成品，从竹篮、竹筛等(děng)农用器具，到斗笠等生活用品，每件作品都凝结着匠人的智慧。村中曾盛行的斗笠制作堪称竹编“活化石”，其工艺包含模具编织、材料分层、装饰(zhuāngshì)镶嵌等复杂流程。四十年前，中潼村村民多以此为业，芦苇叶与桐油纸交互成诗，创造(chuàngzào)出兼具实用与审美的雨具。老人抚过(fǔguò)一件中潼斗笠的骨架，竹篾夹层里用以装饰的铜镜已蒙上绿锈。“四十年前，这样的斗笠能换2斤细粮。鼎盛时期，全村男女老幼都在编织这种‘移动的晴雨亭’，现在却只剩村里的展柜(zhǎnguì)记得它们。”他说着轻叩(qīngkòu)笠檐，细密的竹篾网发出一阵(yīzhèn)清脆的声响。

如今，竹篮、竹筛等产品还有一定的市场，尤其是竹筛。泗洪当地独特的婚俗传统，为(wèi)竹筛注入生机(shēngjī)。红绸装点的喜筛在檐下轻轻晃动，筛眼间漏下的阳光碎成“一地铜钱”。泗洪婚俗中，新人的婚车总要挂一个贴着“喜”字(zì)的竹筛，这个传统让老篾匠的订单(dìngdān)悄然(qiǎorán)增多。“村里有个老人从我这里订购了10个竹筛，分给自己的孙子和重孙，留作以后孩子娶亲备礼时使用。”老人将新编的喜筛浸入桐油(tóngyóu)，金黄的液体顺着竹筛的经纬渗入时光(shíguāng)的缝隙，这种文化符号的延续，为传统竹编工艺提供了生存(shēngcún)土壤。

尽管手艺精湛，张发生仍清醒地认识到，传统竹编正(zhèng)面临着时代的挑战。目前，他(tā)的竹编成品主要通过传统零售模式销售，售价在30元左右。竹编产品的实用功能(shíyònggōngnéng)弱化后，产品逐渐转向工艺收藏属性，但设计创新对古稀匠人(jiàngrén)而言已成难题。“因为不赚钱，很多人已经放弃这门手艺了，全村包括我在内只剩三个老家伙还在坚持。”张发生感慨道，这门曾维系生计的手艺，如今(rújīn)仅成为打发时间(shíjiān)的闲活。

“以前，中(zhōng)潼村家家户户都会编，现在会的(de)人很少了。我一年编五百件，抵不上年轻人半年工资。”手抚着新劈的竹丝，这位头发(tóufà)花白的老人眼中有些湿润(shīrùn)，眼角皱纹(zhòuwén)中藏着对竹编工艺未来发展的担忧。竹编想要在新时代(shídài)寻求出路，似乎要面临更多的困难。传统手艺无人继承、老手艺人读不懂市场、产品跟不上时代需求……这些问题让竹编手艺人困在数字漩涡中无法上岸。

“我们尝试了许多办法，开直播间、找(zhǎo)投资人，但收效甚微，中潼竹编仿佛被困在了这里。”中潼村党支部书记潘加国对竹编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，他不愿竹编工艺困在发展困境里而淡出人们的视线。面对(miànduì)困境，中潼村一直在等待转机(zhuǎnjī)。潘加国掸了掸斗笠上(shàng)的灰尘眼中(yǎnzhōng)放光(fàngguāng)：“去年6月，在泗洪县文化广电和旅游局的扶持下，张(zhāng)发生的竹编工坊被列为‘非遗工坊’，来此处参观的人渐渐增多了，中潼斗笠和竹编的声音渐渐被更多人听见。”

采访手记：竹编工艺的发展困局映出了农业(nóngyè)发展的脉络，时光列车急速掠过，催着农耕文明发出“现代化”的鸣笛声。困局中(zhōng)的老手艺是农业文明演进(yǎnjìn)的证明材料，而总有匠人在困局中寻找共生(gòngshēng)法则。（徐欢 云春燕 王章蕴）